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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《烈焰芳华》13-1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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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第13章

    1

    沈桦送方菲出来,不能再送更远,方菲已经待了一个半小时,整个消防中队的人都看着呢。

    这不用沈桦说,方菲也知道。她一抬头,就看见了宿舍窗户背后那么多双笑着的眼睛,还有刚才下楼一路上的“嫂子好。”

    方菲直臊,怪自己今天头晕脑胀跑这么一趟,怎么看都像是自投罗网。

    还是一头撞进来,连挣扎都没有的自投罗网。

    “我知道啦,我自己回去。”方菲不敢抬头,怕被哄笑。沈桦帮她把刚才被雨淋了的小电驴擦干净,她急急忙忙就上了车。

    “冰箱里的菜记得吃,我下次休假再过去给你做。”沈桦笑吟吟地摸了方菲的头一下。她害羞的样子非常可爱,就像小猫捂起眼睛,就以为全世界都看不到自己一样。

    “知道了。”方菲应了声。

    沈桦刚刚松手,她就唰的一下跑远了,像被踩着尾巴的猫。

    “慢点!”沈桦没忍住,喊。

    “嗯嗯嗯。”方菲忙不迭逃之夭夭。

    含着笑的沈桦转过身,看到了对面车里的王雅琳,她还没走,正脸色难看地看着自己。

    他收起笑脸,转身进门。

    “沈桦!”王雅琳喊了一句,“你太过分了!”

    沈桦回头,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,什么过分?他从来没接受过她,谈何过分?

    但是他懒得解释,今天他心情很好,好得想唱歌,想翻跟头,根本懒得理会,不想破坏掉好心情。

    背后传来一阵引擎响,王雅琳把汽车开出了坦克的架势,呼啸而去。

    有消防员推开窗户哄笑:“沈队,你伤了那个姑娘的心哦,好残忍!”

    一群大大小小的男人都伸出头,“沈队,你太过分了!”地学着起哄。

    沈桦笑着扫了大家一眼,毫不犹豫地吹响了集合哨,哨声响亮下,哀鸿遍野。

    2

    方菲以为自己今晚怎么都会睡不着,自从离开厦门后,她的睡眠就一直不好,很多时候,都是靠安眠药才能入睡的。

    而作为一个随时要冲锋陷阵的外科医生,安眠药这东西,是能不碰就尽量不要碰,否则你这边刚吃了药迷迷糊糊的,那边就有手术要你上怎么办。

    所以方菲在很多夜里,都是熬到不行了才去睡。

    今天上午见到向阳,晚上又和沈桦有了这么一出,方菲以为自己怎么都会睡不着了。

    没想到一回到家,她洗过澡就困了,然后倒头就睡,一觉睡到大天亮。

    软绵绵香喷喷的一觉过后,方菲想起今天补休半天,心里又开心了起来,在床上赖了半晌,和沈桦聊了会儿天后,她决定去逛街。

    梵江不知道有没有她上班穿的那种鞋子买,她那双鞋昨天下班前洗了,也不知道干了没有?

    想起昨晚的雨,估计干不了,方菲决定去逛逛商场,找找看有没有同款的鞋子。

    商场九点开门,她跟着人群进去,在往四楼鞋帽部走的扶手梯上,她感觉到了不对劲。

    有个中年男子贴她贴得很近,明明是人不多的扶梯,他却紧紧贴着她跟在后面。

    是贼吗?方菲还没有想完,就感觉自己的P股被人狠狠捏了一把。

    几乎是连犹豫都没有,她就一把钳住背后那只禄山之爪,举了起来,厉声高喊了一句:“你干嘛!臭流氓!”

    她今天就是平日里牛仔裤和短袖T恤的打扮,不突出,很平常,却没料到这样也会碰上老流氓。

    面前是个中年男人,个子不高,长得很猥琐,他立即要挣脱,却被方菲用尽了全力,挣了一下,没挣掉。

    “你给老子放开,谁耍流氓?就你长那样,谁稀罕耍你流氓?!”

    3

    电梯已经到了最顶层,男人的话引起上上下下人的侧目,方菲不喜欢被这样注视,松了手。

    男人甩着手,斜着眼睛从她身边过,鼻子里哼哼了几声,看了她好几眼。那眼神,就像是伸出舌头流着涎水的软体动物,黏乎乎湿漉漉,让人直犯恶心。

    方菲沉默着,低着头往前走,早上的好心情被破坏了个干净。

    她现在只想赶紧买到鞋子,快点回去,下午她还要上班,她不想多想。

    可男人却没有放过她,可能觉得她的样子太好欺负,等她刚刚转到平层拐角时,男人突然从后面上来撞了她一下,又再度在她屁股上重重摸了一下。

    方菲顿时怒不可遏,第二次抓着那个男人的手,扬手就要挥耳光过去。

    那个男人也明显早有防备,嘻嘻笑着就躲过去了,还阴阳怪气:“哟,又要说我占你便宜了,我可没有,你冤枉我哈。”

    他的怪样子还没做完,方菲身边就冲出一个人影,当胸一脚,那个男人怪叫一声,飞出去一米多远。

    方菲扭头一看,向阳站在她身边,满脸都是冷意。

    “你TMD!”男人从地上爬地,冲上来对着向阳抡了一拳。

    拳头还没挨上边,向阳就又是一个当胸踢,男人又飞了出去,飞得更远,足有两米多,一时没爬起来。

    四周围上来不少人,有人指指点点,说这个男人就是个老流氓,经常在商场里摸女人占便宜。

    今日看见他挨打,竟然很多人都鼓掌叫起好来。

    出手救人的还是个帅哥,围观的女性观众鼓掌鼓得更带劲了。

    男人半天才从地上爬起,两脚下来,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,也不再废话,转身跑了。

    向阳有点小得意,才发现身边早就没了人,方菲就快要消失在楼层尽头,他连忙跟了上去。

    4

    方菲刚刚按了电梯,就被向阳拉住胳膊。

    “喂,小菲,我刚才替你解了围,你就这样跑了。”向阳无奈笑着,他今天看起来比昨天正常多了,商务套装也换成了休闲装,没有了高高在上的优越感和精英装B范。

    方菲扫了一眼自己被抓住的胳膊,向阳松手。

    “喝杯茶?或者咖啡?都可以,吃饭你不愿意,我不勉强。”向阳非常真诚的样子,鼓动三寸不烂之舌。

    “小菲,你总得给我机会让我说几句话吧,你看你,微信拉黑,电话换号,真是变成仇人了吗?”

    方菲扭头去看他,非常非常奇怪的眼神,好像他说的都是废话。

    电梯门开了,她走进去,向阳跟着进去。

    “阿姨很想你,你走了两个多月,她就病了两个多月,一直就没好。我和那个周家琪没结婚,我们分手了,有很多事我也是分手后才知道的,我当时并不知情。”

    “把你日记本给她什么的是我不对,可是当时……你也知道那个形势,医院的事情我已经替你摆平了,你随时可以回去上班,还有……”

    向阳来不及说,电梯就从四楼下到了一楼,方菲脚步毫不停顿,直往商场大门外走去。

    “小菲!”向阳叫了一句,方菲回过头,“还有……真的,对不起。”

    他叹了口气:“昨天可能不够诚意,态度也不够好,但我也是着急了,今天我再说一句,对不起!”

    他看起来那么真诚,昨天那个有些嚣张和轻蔑阴冷的样子都没了,好像冰淇淋,被太阳晒化了。

    方菲看了他一会儿,两人身边都有人来来往往,大家很奇怪地看着这两个在电梯门口不动的人。

    “我不知道你哪个态度是真的,但是无所谓了,你一向就很会演戏。”方菲冷冷地说,向阳脸色微微一变,笑容却还挂着没动。

    “我真的,已经无所谓了。”方菲突然觉得心里一片轻松。

    5

    日记本被人传阅,自己被人下药,再被人扣上勾引哥哥的名声,那个时候,她一次次求他们相信她,相信她没有想要勾引向阳。

    可惜没人相信,就连自己的亲生母亲许曼,也是一脸的不信。

    日记作证,她对向阳从17岁就开始肖想,多年来求而不得,会在哥哥有女朋友后来这么一招,人人都认为就是她干的。

    许曼为了表现出对女儿教育失败的痛悔,把一个花瓶砸在她背上,毫不犹豫,她倒在血泊中时,清清楚楚听见许曼在喊:

    “别救她!我没有这样不知廉耻的女儿,自甘堕落,还不如鸡。”

    自己的母亲,她多年来一心讨好的母亲,这样说自己,哪怕对外人,母亲也不会如此辱骂吧?

    那个时候,方菲的心,就死了,这颗殷殷切切盼着妈妈看自己一眼的心,被碾成粉碎,被风吹走,连渣都没剩。

    “其实,你们未尝不知道我是被人冤枉陷害的,只是在那个时候,向家和周家有那么重要的合作要做,周家大小姐的高兴,当然比我的名声来得重要了。”

    方菲淡淡地说,这个道理,其实不用费太多脑子就能想清楚,是她自己,一叶蔽目,蠢了那么多年。

    向阳沉默不语。

    漫长的无声过后,方菲又说了一句:“向阳,谢谢你那些年给的温暖。”她没看向阳,一直看着外面的艳阳天。

    昨夜一阵雨,今日艳阳天,端的是好天气啊!

    向阳脸上的表情突然变了变,显得有些扭曲,他很快就控制住,往前走了一步。

    “小菲!”

    “可是也就是这样了。”方菲接着说,抬头看了向阳一会儿,面容平静到波澜不惊。

    向阳看着她,好像看到了13岁的方菲。

    6

    向阳说不清对方菲母女是什么感情,他对自己的亲生母亲,父亲的发妻也没印象,他的童年,就是在一间又一间的空房子里度过的,从两居到三居,从三居到复式,再从复式到别墅。

    他不过是过了一个童年,他们家就从普通人变成了千万,最后上亿,上十亿的富翁。

    最后,妈妈没了,爸爸呢,生意越做越大,但是也越来越少笑了。

    许曼人不错,就是有点一根筋,一个劲要和自己的母亲比,却不知活人再像,也是不如死人的。

    许曼却像魔怔了一般,固执却又自得其乐,本来他可以什么都不管的,那——关他什么事呢,却最后,还是有了一点不忍心。

    13岁的方菲,眼神没现在这么冷淡,那双浅褐色的眸子里,全是像初生小兽一样全身心信赖的光。

    他可怜小小的方菲受了这些苦,随手施舍点温暖,却没料无心插柳收获了一颗少女心。

    如今,这颗从小仰慕着他的小星星也要离开了吗?她要飞到哪儿去呢?

    “小菲,你这样说,是存心让我难过是不是?”向阳苦笑,“我都不知道怪了自己多少次了,是我的错。”

    方菲笑了一下,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嘲笑,向阳立即闭了嘴。

    “我们认识14年,你了解我,犹如我了解你,向阳——”方菲低声说,“你今天这样,有意思吗?骗谁呢?”

    那些年少的爱意,那些热烈的情怀,都只能生长在青春年少的土壤上的,而不是像如今这样,最终成了一个笑话。

    向阳闭嘴,看着方菲笑了一阵之后,丢下这句话,扬长而去。

    那背影,单薄却冷漠,执拗却坚定,很快,就消失在人群中,不见了。

    向阳独自站在人开始多起来的商场门口,呆立了半晌,慢慢走了出去。刺眼的阳光照得他刺目,他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眼前。

    这个城市,太热了,他一点都不喜欢,向阳想着,该回去了,至少——先回去吧。

    进入九月,却还是烈阳似火,太阳公公鼓着腮帮子一个劲用力,吹出了一个连续三天的近40度高温。

    天气热,又已入秋,天干物燥,各种类型的火灾都出来了。

    方菲都不记得这是这周来第几次在火灾现场看到沈桦了,只是一如既往,他都没空和自己说话,而她也没空多看他一眼,两人的所有交流,都变成了临上车,临收队之前的匆匆一瞥。

    十天后的半夜,方菲收到了120的出车安排,然后看着沈桦从着火的仓库里,救出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,竟然是姐夫——张恒。

    第14章

    1

    火灭了之后,沈桦转到救护车旁,显然,他也认出了这个被他救出来的人是张恒。

    “怎么样?”他问方菲,方菲正在洗手,一脸淡然的样子。

    “没事,就是吸入了一点点烟,火烧得怎么样?”

    沈桦表情有点奇怪,这是一个大仓库的A区着火,报警电话是说仓库里面有近万码布料,还有3个仓库管理人员在里面的。

    换句话说,这就是个天然易燃火场,当时中队特别担心,因为距离仓库一公里处,就有一个小型加油站,一旦火势不能控制,后果不堪设想。

    在路上,他们考虑到了各种后果,制定了各种方案,没想到现场却不是这么一回事。

    的确在烧,火势看起来还很大,却只是围着布料在烧,并没有跨越A区一步,真是太奇怪了,沈桦没见过这么奇怪的火灾。

    他们在布料外围发现了昏倒的张恒,而那3个管理人员却安然无恙。

    沈桦也有些不解,他没说什么,在他看来,这场火灾有点像是……

    他还没想完,仓库尽头突然响起众人的尖叫声,沈桦脸色一变,方菲只看到眼前一花,人已经直奔前面跑去。

    方菲也愣了一下,跟着跑了过去。

    “怎么了?”沈桦大声问,刚才还好好的B区突然起火,火光立即冲了起来,扬起几米高。

    我cao,不是A区着火吗?这突然冒出火的B区是怎么回事?

    “不行,队长,这边的消防栓里没有水!自动喷水也是坏的!”有队员在叫。

    沈桦骂了一句脏话,队员们没有犹豫,往刚才A区的消防栓处跑,准备从A区拉管子过去。

    “里面还有三个人,还有三个人!”有个人跌跌撞撞跑了过来,满脸凄惶地喊。

    2

    “仓库里面放的什么?”沈桦问,他看着火势窜得飞快,从发现到现在才几十秒,就已经到了仓库的顶棚。

    这架势,比刚才那些布料凶狠多了,而且,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非常难闻的味道。

    他心里有些不太好的预感,按照拿到的存储图显示,这一大片,都是布料仓库,可是,这种燃烧速度……

    “是……是……是化纤面料。”那个人脸色更加发白,瑟瑟发抖。

    沈桦面色难看无比,化纤面料?!那可比普通布料还易燃,着火后会收缩熔化,黏热的熔化物会附贴在皮肤上,甚至有灼热的熔化物液滴滴下,加深、加重皮肤灼伤;

    最要命的,是化纤面料燃烧时,还会散发出呛人的烟雾,对人体的呼吸系统造成伤害。

    “二队……二队,二队准备进去搜人,带好面具,里面是化纤面料,有三个人。”沈桦喊,那边一队已经把水枪拉过来,距离遥远,费了老鼻子劲。

    几条水柱从消防栓里喷出来,天空中登时腾起漫天水雾。

    火几分钟就烧得很大,天花板已经烧穿了,出现一个大洞,有风灌进来,火舌四处逃串,近千个平方,只一眨眼,就四处皆火。

    沈桦把任务布置下去后,自己也冲进了火场。

    隔着他几米远的方菲心里一跳,死死咬住了唇,往回跑上几十米外的救护车,一眼看到了刚刚醒转过来的张恒。

    “哎哟哎哟,方菲啊……”张恒一副死猪样呻吟着。

    “你TM给我少装,你没啥事,不过就是晕了而已,快给我起开!”方菲一把攥起人,把他推下车,吩咐司机,“快,开过去,去B区,那边困了好几个人。”

    张恒被她一把推到了车下,正要大声抱怨几句,扭头看到了B区的火光,瞬间哑了声,眼里全是恐惧。

    救护车开到B区停下,方菲跳下车,见一消防员背着一个男孩冲了出来,身上还带着火星,队友们七手八脚给他灭了火,两个人都倒在地上。

    方菲冲过去,一边快速查看伤情,一边心里狂跳,额头上黄豆大的汗珠一颗颗冒了出来。

    3

    火的温度让沈桦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块行走的猪油,四周一片狼藉,根本分不清哪里是货哪里是人,一捆捆被绑好的面料掉在地上,四处散落着。

    沈桦只觉得举步维艰,厚厚的防护服烫得厉害,他都快喘不过气来。

    被烧穿的天花板不停往下掉,旁边还有不断倒塌的货架和货架上的面料,现场就像熔炉。

    “有人吗?还有人吗?TMD还有人活着吗?”沈桦摘下面罩大喊了一声,嗓子里跟刀割一样疼痛,现场有毒气体的味道浓郁得像几万双没洗的臭袜子。

    已经救出去两个,还有一个人在里面,不知道是死是活。

    “有人……有人……”一声极其微弱的声音传来,在最里面的墙边。

    沈桦和另一个消防员都听到了,立即往那边冲,沈桦在话筒里命令其他人全部撤出去。

    四处都是火,一个全烧着的面料袋嘣的一声落在他们脚边,沈桦被队友拉了一把才避开。

    “你受伤了?”消防员喊。

    “我被压着了……我被烧着了。”那个男子在哭,呜呜地,“救救我,救救我。”

    可能是听见有人来救自己了,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,沈桦心想,听起来中气很足,挺好。

    他和队友绕开好几个着火的面料袋,终于看到了那个被压着的男孩,他被一个高高的铁货架压住大腿动不了了,而身边就是好几个正在燃烧的面料袋。

    队友灭掉了他身上的细微火星,把人放到更高大的沈桦背上,两人不敢耽搁,立即弯腰低头冲向仓库门口。

    方菲正在给其中一个消防员处理小烧伤,然后帮他擦去脸上的黑灰。

    “我自己来。”男孩有些不好意思,刚举起手就哎呀一声,他的手掌整个红肿,掌心破了皮,他刚才救出了第二个被困人员,手被火苗灼伤了。

    方菲摁住他的手,没吭气,接着给他擦脸,手一下去,就露出了底下的肌肤。

    通红通红,夹杂着几丝干裂,在脸庞上,看起来让人心疼。

    4

    方菲知道这是火烤的,她心里一阵难过,堵得难受。

    “嫂子,你别这样,不疼,真的不疼。”年轻的消防员手足无措,只是笑。

    看着这张脸,方菲微微叹息,太年轻了,这孩子可能还不到20岁吧,那稚嫩的样子,还天真得很呢。

    身后传来一阵响:“出来了出来了,医生!”有人在叫。

    方菲拔脚冲上去,看见了冲出火场的沈桦,他看起来好好的,把人放下,摘下面罩,脱防护服,所有动作一气呵成,不带犹豫,而后径自冲向水龙头去冲水。

    “人怎么样?”沈桦问,他觉得自己已经烤熟了,外焦里嫩的。

    “都在,无人员伤亡。”指导员高声回答。

    沈桦松了一大口气,掬起水把脸埋了进去,瞬间舒服得直叹气,脸上手臂上细微的极速热到极速冷收缩的刺痛,都可以忽略不计了。

    一队还在外围灭火,二队也冲上去帮忙,没有人员受困,大家心情相对来说都轻松了不少。

    泡了一会儿脸,感觉舒服了一点,沈桦才抬起头,看到了在他面前不远处,一直直直看着自己的方菲。

    沈桦挠挠头,才想起自己这个女朋友,嘿嘿一笑,样子有点憨有点坏,却也帅气无比。水珠从他脸上滑落,顺着脸颊流到脖子,再从脖子流到胸口,流到背心里。

    被火烧火燎过后的肌肉滚烫、结实、发红,他好像浑然不知,自己光是站在这里,就有着男性特有的力量和安全感。

    方菲有些脸红,后退一步,也笑了一下:“你受伤了没有?”

    “没。”沈桦咧嘴一笑,那边指导员在叫他,他来不及和她多说,匆匆走过去,在她脸上摸了一下,低声说了句:“刚才想什么呢?像女色狼一样!”

    方菲脸顿时红透,想回嘴却看见他已经走远了,想喊一声脸皮薄又喊不出,气得直跺脚,也只能忍下。

    救护车先撤,后面被困的那三个人或多或少有些问题,方菲跟车回到医院。

    刚下车,沈桦的信息就到了:“我明天休假,我去做饭给你吃。”

    方菲气呼呼把手机丢回了口袋,不想理,过了一会儿,信息又来了:“我做的鱼很好吃,你要不要尝尝?红烧鱼还是酸菜鱼?随你点。”

    方菲绷了一会,回了一句:“酸菜鱼。”

    沈桦秒回了一个“好”。

    “方医生……”护士叫她,方菲把手机放回口袋,笑着走过去。

    5

    “你也觉得不对?”沈桦问指导员,他正在写灾情报告。这个报告一般都是指导员写,他写得少,今天这个,指导员也说不知道怎么写。

    指导员用看白痴的眼光看了他一眼,这还用问吗?

    一共两起火灾,A区的布料仓库和B区的面料仓库,两起相隔不到十分钟,性质却完全不同。

    B区的事故原因当场就查出来了,很明了,是其中一个被困的男孩躲在仓库里边抽烟边打电话,烟头没有完全熄灭,烟灰落在了旁边一堆拆开的化纤布料上,点着了火。

    因为化纤面料燃点极低,火势蹿起来很快,最后不可控。

    可是A区的起火原因至今都没找到,到现场时火势也不小,里面的布料也七七八八基本上毁了个干净,可是疑点却更多。

    布料仓库的四周,都放有阻燃性阻断物,人员也在消防人员赶到之前撤离了,根据排班表,三个本该轮值的仓管人员却正好都不在。

    沈桦摸着下唇,想,这怎么也不像是突然起火,而更像是……人为纵火,目的是——烧掉所有的货物。

    可是,烧掉所有货物干嘛?近万码的布料,可值不少钱呢,谁会那么傻?

    A区仓库的承包商是张恒,方菲的那个奇葩人渣姐夫,他想干嘛?

    沈桦挠挠头,给方菲打了个电话。

    “张恒?”方菲愣了一下,没好气,“他呀,又厚着脸皮回医院了,还投诉了我,说我把他丢下救护车,没有救死扶伤精神。”

    沈桦好笑,方菲很不满,又接着说:“他说他难受,头晕呕吐,乍一看挺像那么回事的,现在?住院呢,他非要住院,说自己吸入了有毒气体,快不行了。”

    沈桦哈哈大笑,笑到呛咳,虽然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,可是怎么听起来那么好笑呢。

    6

    指导员有些犹豫:“应该不至于吧,虽然看起来像人为,但是纵火应该不至于,这对他有什么好处?这是人没在,要是有一个人在仓库里,出了人命,多少钱都不够他赔的……”

    指导员觉得张恒不会那么蠢,沈桦持保留态度,两人商量了后,在报告上如实写下了分析意见。

    第二天,沈桦休假,方菲不休假上白班,沈桦中午来给她送饭。

    沈桦发现了方菲有个非常优秀的优点,就是脸皮薄归薄,说出的话,做过的事,倒是绝对不推脱,再不好意思,也会大方承认,不会扭扭捏捏。

    就像现在,他拎着饭盒出现在市医院急诊室的时候,护士圆圆就开玩笑:“沈队跑来给我们方医生送饭,是什么意思?”

    毛丫头脸上都是捉狭的笑意,明摆着要打趣一下沈桦。

    方菲一刀见血:“没什么意思啊,他是我男朋友,给我送饭很正常。”

    她坦坦荡荡,虽然脸噌地红了,出卖了她伪装的平静淡定。

    护士们都瞪圆了眼睛,嘴巴集体变成了O字型,然后看着方菲像逃跑一样抓着沈桦和他手里的饭盒就往外走。

    沈桦笑着回头对着那两个还在发傻的小姑娘摆手,模样帅得要死,也得意欠揍得要死。

    绕了一圈,沈桦发现方菲拉着自己在医院兜圈,她着急找个人少的地方,却找来找去没找到,急得都冒汗了。

    沈桦哈哈大笑,揽过要炸毛的女朋友往回走:“没事没事,那两个小姑娘不会那么不识时务的,吃个饭而已嘛。”

    方菲被他带回到急诊室办公室,圆圆他们果然很乖巧,立即避了出去,脸上一直带着笑。

    方菲脸上的红就一直没褪下来过,她默不作声打开饭盒,埋头苦吃。

    青椒牛柳,清炒小油菜,嗯,很好吃。

    沈桦没再接着逗她,怕她真生气连饭都不吃,她实在太瘦了,不吃饭可不行。

    “嗳,对了,有件事。”方菲吃了一会儿抬起头,脸上的红晕已经慢慢褪下去了,她皱着眉,有些不解,

    “今天早上,公安局的来医院,把张恒带走了。”

    第15章

    1

    沈桦看着方菲,耸耸肩:“我不知道为什么,你别这样看着我。”

    他真不知道,他的报告今天上午指导员才交上去,哪有可能和他有关系?

    方菲白了一眼他的嬉皮笑脸,蹙着眉:“这件事好奇怪啊,两个仓库相隔不到十分钟先后起火,中间并没有关联啊。”

    沈桦摸摸她的脸,捏了一下:“吃饭,别想那么多,等会儿你又要忙了。”

    方菲哦了一声,乖乖低头吃饭,沈桦看她特别听话的样子,笑问:“方菲,你有没有过叛逆的时候?就是和人作对的,不听话的时候?”

    方菲咬着筷子想了想,摇摇头:“除了15岁那年离家出走了一天,然后这次回梵江,其他没有过,顶嘴都没有过。”

    沈桦心里叹了口气,更加心疼起来,那该活得多憋屈啊,这孩子,都憋成了一张性冷淡脸了。

    “以后别这样,在我面前,想怎样就这样,不用憋着。”

    方菲停了一下,也没抬头,也没看他,过了一会儿才嗯了一声,点点头。

    她并不会常受人欺负,以前也只有向家人能欺负她而已,她并不是纸糊的。

    不过这种感觉挺好的,有人关心很暖和。

    “晚上想吃什么?”沈桦问,他手指头一甩一甩,挂着方菲家里的钥匙,这是刚才两人在医院里乱走的时候方菲给他的。

    “你不是说要做鱼给我吃吗?”方菲抬起眼睛问,浅褐色的眼睛里,有琉璃光在闪烁。

    沈桦看得心驰神摇,连忙捂着嘴掩饰性咳嗽了一下:“当然,除了鱼之外呢,你想吃什么?”

    方菲垂下眼睛,边吃边想,脸颊的肉鼓出来,一动一动,像只小仓鼠。

    沈桦看着她也不催,柔声说:“你慢慢想,四点前想好都行,我四点去买菜。”

    2

    方菲的小小两居室,不过70多平方,可麻雀虽小,五脏俱全。这是沈桦第三次上门,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呆在这套房子里。

    房子很干净,也很素雅,墙壁是淡淡的黄色,看起来温馨得很,方菲说这套房子是她两个多月前在中介那里买的。

    原房主是一对小情侣,原本打算做婚房的,没料到房子装好,人却分了。

    方菲很喜欢这种淡淡的田园风格,很爽快就掏了首付,办了十年按揭,打扫了卫生就搬了进来。

    她收拾得还是比较干净的,除了有些灰尘,并没有其它不整洁的地方。

    沈桦把袖子挽起来,给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,他是男人,人高马大有力气,70多平方,没几分钟就收拾了个干净。

    他来到方菲的卧室,卧室里更加素净,衣柜里的四季衣服,加一起也都没几件。沈桦叹了口气,方菲的日子,整齐是挺整齐的,就是有点太寡淡了。

    床底下有点脏,沈桦伸着胳膊拖地时,拖把从床底下带出一颗白色的小药丸。

    沈桦捏着看了一眼,药丸上的字迹他认识,这是安眠药,他记得前两年母亲睡眠不好,吃过一段时间,都是他去买的。

    这种药,沈桦想了想,效果很猛,副作用也不小啊,沈妈妈后来就是因为服药后强烈的眩晕才停了的,方菲在吃这个?

    沈桦犹豫了几秒,轻轻打开方菲的床头柜,里面有几本医学方面的书,旁边,有两个白色小药瓶,是安眠药和抗抑郁药。

    而更让他震惊的是,那本基本医学书上面,竟然放着一把寒光闪闪的手术刀,比上次他在她口袋里看到的那把更大些,但是一样削肉如泥。

    口袋里手机响了,方菲问:“你如果有空的话,帮我去对面那条街买桂花糕吧,我很喜欢吃那个,没空就算了,你可以在我床上睡一觉再做饭,我不着急。”

    沈桦看着手机上的留言,再看看手里的药瓶和书上的手术刀,心里一阵疼,慢慢打了回复过去:

    “当然有空,你想吃什么我就做什么,我都有空。”

    3

    方菲刚处理完一个脱臼病人,正准备踩点下班呢,姐姐方芳带着外甥女张妍进来,于是回家变成了三人行。

    进屋看见沈桦,方芳明显一愣,却什么都没说,她和沈桦不熟,那天火场沈桦救了她,跳楼沈桦又救了她,但是两次她都神智不清,事后除了道谢,没和沈桦有过更多交流。

    高兴的是张妍,她脱口而出的“小姨父”让方芳的脸又怔了一下。

    沈桦大大方方冲母女俩笑,他刚才问过方菲是否需要回避一下,给她们空间,方菲没同意,他就留下来了。

    没道理方菲一个女孩都不在乎,他一个男人畏畏缩缩的。

    方芳心里有心事,没顾着妹妹家里多出来的这个人,才坐下,就把事情都说了出来。

    今天上午,公安局带走了张恒,随后,两个警察去了方芳家,因为毕竟在法律上,方芳还是张恒的法定配偶。

    这不,警察刚走,方芳就带着刚放学的女儿来找妹妹了。

    “到底怎么回事?”方菲从卫生间洗了手出来,沈桦已经倒了杯水给方芳,张妍则被大人们赶去餐厅先吃饭。

    方芳还有些怔忡,缓了缓,她如今状态好了一些,至少肯收拾自己了,看起来正常了许多。

    “张恒,他放火烧了自己的仓库,骗保。”方芳犹豫了一下,说,“公安说已经立案了,前天就有人来举报,只是他们还没重视起来,昨天火灾就真的发生了。”

    “而举报人,是那个小.三,就是那个跟了他五六年的小情人。”

    方芳有点好笑,也有点发懵,更有点唏嘘,那么多复杂的情绪让她滋味难辨,百感交集。

    张恒在婚后15年的表现,表面看基本上还算是一个合格的丈夫,她之前知道他有了隐藏多年的情人后,当然是幻想破灭,更破灭的是撕破脸后张恒的翻脸无情。

    谁知道她料得到张恒的初一,却万万没料到他的十五。

    他不仅仅是翻脸无情,更是丧心病狂。

    4

    “那个小/三说,这半年,张恒的确生意出现了下坡,开始不好了,最近更加周转不灵,我又提出离婚,并且态度强硬,张恒就慌了。”

    想来想去,张恒认为其实问题就一个,就是缺钱,如果不缺钱,发妻离婚就离好了,离了她,老子照样处处桃花开。

    可是如若生意不好,没钱进帐可是大事,没钱的日子,离婚不离婚,都是难过的。

    张恒一个人闷头想了一个月,想出了一个主意。

    “那间仓库,一直就是他的,当初包了十年,和保险公司签订了保险协议,保财产一切险。”

    张恒找到外地的朋友,详询了好几遍合同内容,更打听清楚了到底哪些能获得合法赔偿,哪些不能,自认为万无一失后,实施了纵火计划。

    目的只是仓库里的布料成品,而不是其他的,所以现场所有消防器材,他都仔细检查过,确认都能用,也再三在心里推演了很多遍。

    然后在最适当的时间报了火警,引来消防员灭火,确定不殃及无辜不连累自己不需要多给钱后他,晕倒,演了一场戏。

    方菲瞪圆眼睛,看着姐姐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
    “还有……”方芳叹气,“真正的布料,他半个月前就一点点运往别的仓库,借用调货的名义都拉走了,仓库里真正被焚毁的是他这半个月想办法东拼西凑的一些废料。”

    张恒,用一批废料装作好料放入仓库,点燃了那把火。

    “他太贪心了,又想得到保险公司的赔偿,又想把布料原价卖出不耽误自己赚钱,两边都想要,两边都没得到。”

    沈桦一点都不意外,他这些年来来回回出入火场不下百次,哪些火灾是人为的哪些不是,不敢说百分百,至少还是能看出不少端倪的。

    张恒的手法太烂了,对火场救灾程序和事后评定又不了解,只有一颗贪婪的胆大包天的心。

    “那个……女的,”方菲疑惑,“为什么要举报她?”

    方芳瞥了她一眼,她好歹社会经验比方菲强了许多,对妹妹的天真也是叹了口气。

    5

    “偷.情是偷.情,当小.三是当小.三,说破天,都是道德问题,可是这件事,可是涉及到真正的法律的,是犯罪,谁愿意帮他瞒着?哼。”

    方芳冷哼着,“再说,张恒以为的天衣无缝那就是个笑话,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,等被查出来,她也没好果子吃,还不如举报了,落得个干净。”

    室内安安静静的,没有人说话,过了一会,张妍从餐厅跑过来:“小姨父,你做的鱼真好吃,好吃到爆!”她竖着大拇指。

    孩子脸上还是一副无忧无虑的样子,根本不知道她的父亲即将身陷囹圄。

    说完后,张妍接着往餐厅跑,吃酸汤鱼去了。

    “先吃饭吧,我们边吃边聊,不然菜都凉了。”沈桦提议。

    方芳挥挥手:“不了,我吃不下,说完就走,今天我问了警察,问这件事张恒会判多少年?”

    她脸色有点黯淡,暂时没说话,方菲和沈桦都不吭气。

    过了一会,方芳才长长叹了口气:“对方说不知道,现在说这个还为时过早,但是纵火罪,从来就不会轻判的。”

    还有很多后续的麻烦,比如法人被抓,公司该怎么办?那些还在做的订单怎么办?方芳有些烦乱。

    不过一天,她就接到来自公司的好几个电话,问的,都是她不懂的事。

    “来之前,我和沈律师通了电话,她说如果是这样,离婚时财产分配会出现一些麻烦,她还需要去了解详情才能告诉我。”

    方菲和沈桦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,只能沉默,对于商业和离婚的法律条款,两个人都一窍不通。

    “你说,方菲,不会到最后我离个婚,不但拿不到一分钱,还要分担债务?”方芳苦笑,“那这日子,可真是没法过了。”

    她的疑问没人能答,至少现在,谁都没有明确的答案。

    张恒的蠢和贪婪,不但害了自己,也很可能害了方芳母女,方菲心里难过极了,却不知道该说什么。

    6

    方芳说完,起身要走,张妍正好也抹抹嘴跑了出来,四个人里面,只有她是笑盈盈的:“小姨父,真好吃。”

    方芳已经去门边穿鞋,听到这话脸色突然一变,转身拉着方菲去了房里:“你过来,我有话和你说。”

    方菲懵懵懂懂被姐姐拉进卧室。

    “你和那个消防员是什么关系?”方芳低声问。

    方菲脸微微一红:“我们在谈恋爱,刚开始。”

    方芳瞪着她,嘴里的话连珠炮一样放了出来:“你昏了头吗?找个消防员?工作又累又辛苦,顾不了家,还有危险,工资还不高,你图什么啊!”

    方芳的手指一下子戳在方菲脑门上,她平复了一下呼吸,走到床边坐下,把妹妹拉过来,努力缓和声音:“菲菲,我问你,他一个月工资多少?”

    方菲被问得张口结舌,她不知道,没问过。

    “五千?六千?就这么多吧。”方芳断言。

    方菲有点不舒服,垂下眼睛:“应该不止,他毕竟是中队长。”

    “好,算他一万。”方芳手一挥,替沈桦涨了几千块。

    一万块在这个三四线城市,不算少,但也不算多,养家有余,其它难说。而房价已经涨到近万一平,就是说,沈桦一个月的工资,只够买一个平方。

    还有,方菲是研究生毕业,沈桦……是高中生?一个优秀的前景远大的外科医生和消防员谈恋爱,在方芳眼里,根本就不搭。

    更何况,沈桦的工作还危险,万一有个什么事,怎么办?

    方芳神智恢复后,已经重新变回了那个替妹妹操心,什么都要管的角色,她比方菲大11岁,一直就做了半个母亲。

    就算方菲离开她十几年,在一起的时候,惯性还在。

    “他不是高中生,他是大学毕业去当兵的,而且,即使是高中生,也没什么。”方菲听完,才安安静静地说。

    方芳闻言,突然从床上噌的一下站起,还没开口说话,方菲就结结实实堵住了她下面所有的话:

    “姐,我只有和他在一起,才觉得自己是个人,是个活人。”

    第13-15章,完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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